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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玄】归去来兮——七杀篇

--归去来兮是整篇文的名字,讲的是前世今生,前世篇名叫廉贞,今生篇名叫七杀

--建议先看前世篇 戳→ 前世篇 廉贞

--前世的身份设定属于自设,今生设定延续原作

--廉贞和七杀都是命格的一种

师家二公子出生时,老爷曾请一高人测字算命。

那道士掐指一算,随即把师家人提前付好的卦钱还了回去,说是这卦不敢解。

 

当时一众师家人的脸色瞬间阴了三分,连一旁的婢女都暗自骂这道士死脑筋——家中添丁是大喜事,但凡江湖道士懂点人情世故的话,算出是天煞孤星的命格来,都应当吞回肚子里再造一番,说出口时必定得是些吉利话,反正他只管拿赏钱走人,日后有何变故也怪罪不到道士头上。

 

那道士见气氛不对,连忙摆摆手:“这命是大富大贵的命,老爷放心,只是其中有些乃天机,此番若与外人道,就如同泄了公子的福气,贫道不敢呐。”

 

这道士之所以被称为高人,并非单单靠的道法精湛,还有三分在市井江湖里练出来的那点油滑。他没诓人,那孩子是有一条好命,可是又没有好到能飞上天去做神仙,只算是在凡人里千里挑一。在穷酸道士眼里,师公子的命比一生穷困潦倒、恶疾缠身的命是强不到哪里去的——若是命中没什么劫难,一辈子顺顺当当锦衣玉食,这命可不光会招人羡慕。

 

说白了,一些小鬼小妖,也羡慕。

 

命太好,容易招邪祟,这道理知道的人不多,偏偏穷酸道士就是其中一个。

 

穷酸又低头看了看,师小公子这命其实他看不太真切,总觉得像是被人凭空抽走了些什么东西,又似移花接木,生生拼起来一般。穷酸打了一个激灵,这种命格是他头一回见,也是他看过之后最令他害怕的命。这孩子的命本是一条光明大道,畅通无阻,但越仔细瞧,越觉出来他原本应该走的路上堵了块石头,是天灾还是人祸暂且不论,只是逼着他向崎岖小路走去。

 

道士暗自唏嘘,这命许是被人动过手脚的,不是下了咒就是上辈子造了孽这辈子来领罚,心中一阵不忍,于是又开口道:“公子名字里须有一玄字,方能佑得他一生平安。”

 

于是,二公子便得名师青玄。

 

师青玄从毛刚长齐的那天起就被自家哥哥按着脖子押进道观修行,如今已年至弱冠。

 

他自认为跟道法还算有点缘分,不因为别的,就因为他刚出生时有一个道士平白给他名字赐了个字,这本有清风傲骨的名字也就难免会带点拂尘味儿。

 

可后来事实证明,跟道法有缘分的其实是他哥哥。

 

师无渡在电闪雷鸣中飞升,在天庭混了一个什么水师的位子,据说风光得很。不过当不当神仙什么的,师青玄都不艳羡,虽说凡人寿命有限,但他只想好好活着,只要乐得开心,就不枉此生。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普通人的性命算来算去也就那么些日子,两万多个日夜一过去,就合该撒手走人,连带着自己的所有思虑仇怨,不再见于天地间。

 

但不知上天是故意要捉弄他还是遂了师青玄的意愿,他原本规划好了的碌碌无为的一生就这样被打破了,在旁人眼里,他成了抬起头也不一定瞧得见的神仙。

 

那日,他正在城内一处不知名亭台里喝酒,平时他喝酒都是讲究分寸的,见好就收,结果那天不知是个如何情况,竟伶仃大醉,末了趴在桌上沉沉睡去。等到再睁眼时,看着的便是他亲哥那张在眼前放大了无数倍的脸。

 

师青玄也没被吓着,只是眼皮又吧嗒一磕翻了个身,完事还补了句:“哥……我睡着觉呢,托梦也不能这么托,扰人安眠,有损功德……”

 

话还没说完,最后一个字已然变了调子,师无渡竟揪着师青玄的领子将他从床上拎了起来,阴森森道:“你得先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再说你的胡话。”

 

师青玄依言照办了,他却还当是个梦,勉强抹了把脸,四下打量一遭,他却乐不出来了。

 

此处是神武大道,他飞升了,做了神仙,这是件大喜事,可师青玄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毕竟被周围一圈或大或小的神官用奇怪的眼神盯着看,终归是不大好受的。

 

从此,人间便落下了这样一桩“美谈”,风师大人顶聚三花,足彩祥云,在饮酒中飞升,而飞升的地方正是当年“少君倾酒”的亭台,从此那个不知名,还有点破烂的地方摇身一变,改名换姓做了倾酒台,翻新重修,虽保留了原来特色,但大多都已不同。

 

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话用在这里不大合适,但师青玄总觉得这倾酒台与杜甫草堂遭遇上竟也有一二分相似,昔日杜公所居之处床头屋漏无干处,但若是今日再去寻那茅屋遗址,只能见得青砖白瓦,豪华非常,已然成了人们瞻仰诗圣一个好去处,货真价实的茅屋怕是只能靠想象了。

 

好歹也混到了个神仙当当。风水二师主司财路,不愁香火和功德。师青玄的活过得一天比一天舒坦,偶尔也会下去帮帮那些虽说供了香火,祈的愿却无关财运的信徒们了一了心愿。但日子若是每天都是一个过法,那每天就说短不长,说长不短,煎熬得很,常常一年到头就记得三两件事,稀里糊涂的就算这一年就这么过去了。

 

这样的日子师青玄数不清自己究竟挨了多少年,只记得有一年仙京电闪雷鸣,众仙皆道是又有新贵飞升。

 

新来的这位称自己是明仪。

 

师青玄总觉得这位地师大人好似在哪见过一般,样貌十分熟悉,又不是寻常那种千篇一律的相似,他笃定自己知道什么人同他长得很像,可端详明仪的脸许久,师青玄搜肠刮肚半天也没能想起来这位兄台容貌同前朝哪位皇帝或者名士诗人之类有所相同。

 

想不起来那便想不起来。师青玄咂咂嘴,没眨几下眼就忘掉了刚才的事,走上前凑到明仪身边道:“在下风师青玄,见过地师了。”

 

许是天生自来熟的毛病让师青玄并不缺朋友,他跟这位新飞升的地师的关系没过多久便如火如荼。

 

他和明兄是货真价实的朋友。上天庭一众神官都觉得风师青玄应当不缺朋友,可只有师青玄自己知道,明兄和他以往的狐朋狗友都不一样。

 

他的明兄能记得他爱吃什么,能记得他平常几点进殿处理事务,也记得他喝茶喜欢什么温度。虽然明兄嘴上不承认,但师青玄认为,明仪也一定也当自己是最好的朋友,否则也不会这样事无巨细,这仿佛就是最好的解释了。

 

明兄是他最好的朋友。

 

师青玄又做了不知多少年的神仙,却不像先前那般难熬了。

 

有一年的中秋宴会上,裴将军许是来了兴致,犯了老毛病,突然举着酒盏问道:“青玄,你说说你飞升之前,可有什么风流轶事、可动过凡心没有?”

 

“我刚学会吃饭还没几天呢,就被我哥按着脑袋修行去了,除了我娘,还真没碰过什么姑娘家的手,裴将军觉得我能有那机会吗?”师青玄也不避讳,就照实说了。

 

也的确如此,师青玄进道观的时候,还不知道什么是道法,什么是修行,还以为那就是私塾,就是学堂,科举考的就是他平常念的各种心经。

 

就这么被糊弄到了十岁,师青玄才发现了什么地方不对,这时候已经晚了,他从小便跟着修炼,若是此时半途而废,幼子经脉本就脆弱,突然就这么离了道法支撑,怕是会经脉逆行,暴毙而亡。退一步讲,修道于师青玄本身也不是什么煎熬痛苦的事,于是便也就这样坚持下来,从一而终,直到飞升做了风师。

 

裴茗却不饶他:“许是你那榆木脑袋记不得人家小姑娘对你的好,我怎么听水师兄说,你那道观可是有女修的,怎么,就没几个跟你朝夕相处的小师妹吗?”

 

不是师青玄骗人,小师妹有,但什么日久生情,还真没有。

 

但朝夕相处的,眼下倒是有一个。师青玄脖子没动,微微错了错眼珠就瞧见了席间埋头苦吃的某人。凡心吗?恐怕没有。况且本就于理不合,还是趁早掐了这个还未萌芽的念头。师青玄只得晃晃脑袋道:“为人时潜心修炼,不近女色。没有师妹。”

 

话刚说完,师青玄的余光打量到身旁的明仪扒拉碗筷的动作竟突然僵了下,随即又将头埋得更低。

 

隔天,师青玄不知突然抽了甚么疯,给自己和明仪告了一天假,从南天门跳下凡间玩去了。

 

刚过中秋,凡间正是热闹的时候,师青玄好死不死地又化了女相,还试图怂恿明仪一起,美名其曰: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未遂。

 

其实明仪已经习惯了师青玄对于女相的执着,“女相时候法力高”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幌子,明仪总觉得,师青玄这种小癖好归根结底是基于对于未知性别的那点好奇,不过令明仪更想不明白的,师青玄如此热衷于女相,他做神仙的这几十年,若真是想探索些什么,也早该完了才对,何必次次都将自己扮成一个姑娘?

 

实在难以理解,不过师青玄本身就很难让人捉摸透,如此一想,勉强倒也算豁然开朗了些。明仪猛然想起师青玄昨天席间的那副说辞来——莫非师青玄真的是幼时清心寡欲,少年时太过欲求不满,导致现在活了几百年还对姑娘有点什么执念,化女相还化出了执念来?

 

原本看着师青玄楚楚可怜,求着他的模样,明仪还有一丝心软,差点就要答应了,思至此索性直接拒绝,空留师青玄一个人在原地直道可惜。

 

原先每次下凡玩闹,师青玄首选的去处只有一个,那便是倾酒台。若说风师大人熟悉什么地方,那恐怕只有他长大的那座小城和倾酒台附近了,明仪暗自推测,如果问师青玄倾酒台附近哪个商贩在何处摆了几年的摊,他都能对答如流。

 

其实时间长了,师青玄也说不出来倾酒台除了追忆过往还有个别的什么用途,自己去一去也就罢了,不好次次拽着明仪往那溜,于是落地的之处乃是南方一处鱼米之乡,那里的人依湖而居,依水而生,又挨着港口,又赶上中秋佳节,虽说过了一天,但余情未减,热闹非常。明仪没少被师青玄强拉着下凡“游历”,明仪也自然清楚师青玄最喜欢往人多的地方扎——尤其是集市。

 

师青玄鲜少穿梭在这市井吆喝里,注意力时常被各种小贩吸引,过了小半个时辰也才走出了不远的一小段距离。

 

路边小贩众多,却都是些五大三粗的汉子,突然有一声娇滴滴的嗓音传进了师青玄的耳朵,他循声望去,瞧见身边有个小姑娘,卖的是些胭脂水粉,小姑娘嘴甜,很会吆喝,师青玄觉得那小丫头可爱,便凑上前去。

 

“你莫要把自己真的当成个女子。”明仪的声音突然在脑袋里传开,是明仪怕风师真成了“娘娘”,好心提醒,可明仪那张脸却一直阴着,没有半分看闲事的感觉来。

 

师青玄晃晃脑袋没有理他,反而故意拔高了声音道:“小姑娘,你觉得我涂那个好看?”

 

那姑娘挺机灵,通晓点儿人情世故,眼睛瞟了瞟跟在师青玄后面的明仪道:“我说了不算,去问后面那个哥哥才算数。”

 

师青玄突然觉得自己的耳朵有点发烫。

 

这话算是说中了他的心虚处,心口像是被戳了一下。

 

师青玄扯出一个笑来:“小丫头,说什么呢?”言毕偷偷瞥了瞥明仪——他这话说得点到为止,也不知明兄能有个什么反应。

 

这样的感觉是师青玄从未有过的,他也不得不重新思考起裴将军说过的“朝夕相处论”来。是了,他为人时修行的道观女修众多,自己却从来没有过什么歪心思,没准自己就合该是个断袖。

 

那姑娘只当师青玄的回答是她自己说中了怀春少女的心事,也不好逼得太紧:“当然得让哥哥看过。”

 

风师娘娘站在原地思量许久才终于想明白,明仪的确是他的依赖,自从他这个地师飞升以来,师青玄就再也没有亲手画过缩地千里阵。

 

他一瞬间觉得,自己也当真是头脑愚笨,连自己那点喜欢都不是道究竟是什么——还得要一个小姑娘来提点他。

 

也许是假的,自从裴茗同他说了那番朝夕相处的理论来,师青玄脑子里就只有明仪这么一个人,他不禁问自己,是他吗?整天在身旁这样久,是不是应该喜欢他?

 

竟一时走了神,把人家姑娘晾在那许久,风师娘娘才如梦方醒似的假意挑了会儿,之后随便抄起一个来道:“是,不过那位哥哥眼神儿不好,我觉得这个不错,把这个给我包起来。”

 

明仪:“……”

 

揣着香喷喷的胭脂,师青玄献媚般搀起明仪的胳膊道:“白捡一个便宜媳妇,明兄感觉如何?”

 

明仪的脚步顿了顿,偏过头来盯着一脸期待的风师娘娘,可最终还是没有答话,最终半真半假道:“那胭脂不错。”

 

师青玄被袖子遮住的手却仅仅攥着方才买的那盒胭脂,胸口一阵鼓噪,心道,明兄这样照顾自己,许是真的。

 

如此心猿意马,当真是之前的几百年里从未有过的感觉,

 

裴将军果然字字箴言,料事当如裴茗将军。

 

朝夕相处,朝夕相处。

 

仔细想来,其实他从许久之前就注意着明仪了,地师因修筑工事,造福颇多而飞升,师青玄平时也暗自从人间千方百计搜罗些讲建筑构造的孤本来,不管其中内容对师青玄来说多么煎熬,他也要自己先读过了,揣着那点新学来的知识跟他的明兄讨教一番,过几天之后再将“突然发现”的孤本赠予明仪。

 

师青玄那时还不清楚自己这点小情结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到了今天才勉强明白,是他凡心未净,被一个叫明仪的人轻而易举地摇动了。

 

师青玄突然有些庆幸他自己是个神,还能活很久,仔细算来,他的那点心思已经小心翼翼地捧了快一百年,而到了今天自己才发现,原来他已经把一个人放在心上这样久。若是个凡人,一百年,一辈子也就这么过去了,从头到尾,什么都得不到,师青玄害怕,怕明兄知道,但又怕他不知道,师青玄其实从心底希望有一天,他的明兄能突然晓得他的长久以来的期许,从此携手相将。

 

知晓自己心思后,他甚至偷偷下凡去自己的风师庙里拜过,跟着众多他的信徒一起,在自己的神像面前跪着供奉香火。

 

师青玄觉得很可笑,若是这帮信徒知道他们信奉的、在九霄之上的风师竟也落魄到要来祈求所谓神明为指路,是作何感受;这些信徒,他们究竟知不知道,他们拜的神仙,就连自己的事,都能妄想着谁来显灵救救自己。

 

凡人遇到苦难,还有神灵可拜,可若是神灵遇到些什么苦难呢?他们拜无可拜。无论去哪座庙上祈什么愿,最终都会被上天庭的旧相识知晓,虽同为仙友,但自己心里的那点事,又怎么能同外人道呢?

 

唯独拜拜自己,找一个虚虚假假的寄托,尚可解一解忧情。

 

师青玄害怕,害怕他的明兄明白了自己这么些年来痴心妄想,图谋不轨,会狠心离开他。所以对于师青玄来说,即使夙愿不得偿,就这么看着也挺好。

 

生命对于神仙来说,就像是永远也耗不尽的东西一般。

 

师青玄站在九重云霄之上,从仙京的漫天云雾中,修炼了一样好本领,几丈开外,他能一眼就认出他明兄的身影来。

 

他逢人便讲“明兄是我最好的朋友”,实则心里不知将这句话扭转了几遭,又改成了什么样子。

 

就算危难当头,性命攸关的劫难在前,师青玄仍旧把他对明仪的那点不一样的感觉好好藏在袖子里。

 

直到他哥的死击碎了他几百年的南柯一梦。

 

从来就没有甚么明仪,这样多年来,身边的人原是叫贺玄。师青玄看着贺玄的那张脸,与“地师仪”无甚差别,想必是用的本相。

 

也好,就算这么多年都叫错了人,但他认识的是本来的贺兄。师青玄看着贺玄的那张脸,却着实恨不起来。师青玄恨不起来贺玄,他杀死了自己的哥哥,于此,他理应同贺玄不共戴天,但是如果贺玄说点什么话让他回来,师青玄定然没有那般傲骨能再不与他相见。

 

但是,师青玄也明白,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不是靠努力就能消除的掉得了,他只想寻一个死路,他的确也没什么可活的念想了。

 

真正该恨的,许是自己。

 

他求贺玄给他一条死路,这话是真的,他不想去面对哥哥,也不肯去见杀死自己哥哥、而自己彻头彻尾欠他一条命的贺玄。而更多的,是他自己的一点私心,他不想背着这太过于沉重的思绪苟活在这世间。

 

贺玄对他说,你想得美。

 

那句话将他推进了万丈深渊,万劫不复。

 

北边有一崖,有一仙人常年住在崖边,不知因何典故,得名“忘生崖”。

 

贺玄将师青玄带回黑水鬼蜮之后,除却送去一日三餐外,每天几乎不怎么说话。

 

没了法力傍身,师青玄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衰老的感觉,就算他一身修为尽散,但他的五感敏锐,这具肉身每天的细小变化都逃不过他的感知。

 

某一日,他突然眨眨眼睛,试探道:“贺兄?”

 

贺玄没说话,只是挑了挑一边眉毛,微微扬了扬下巴,算是默许。

 

师青玄轻笑一声:“其实我也是鬼。”

 

也不顾贺玄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诧,师青玄慢慢低下头,手里揉着他衣袍的衣角,半晌,才想起什么似的:“我是个胆小鬼,贺兄。”他脸上的表情半分都没有变,笑容反而加深了许多。

 

贺玄直直地盯着他看,忽然倾身向前,可还没凑多近,身子僵了僵,随即坐回了原先的地方。

 

师青玄如今已是活傀儡一个,贺玄对他也没有什么戒备,那一天,黑水玄鬼的阶下囚脸色突然好了起来,竟提出要出去走走,目的地只有一个,那便是北边的忘生崖。

 

贺玄不信一个凡间的悬崖能有何玄机,但当他拖家带口,亲自踏上去往崖边的小路上时,他竟感到有一丝熟悉,周遭一草一木竟都似曾相识。

 

贺玄记起师青玄过往赠他的一本书里有言道:最北端的崖边附近有一仙人,据说是几千年前飞升后心甘情愿离开上天庭的一位真君。

 

崖边有一木屋,屋门口站着一位身着白袍的道人,似是在这里等了他们许久。

 

师青玄上前行了一个晚辈礼,开口问这是什么地方,那道人答:忘生崖,崖底是魂魄的熔炉,跳下去便能魂魄尽散,再不入轮回,消失于天地之前,而且人只要一进去,就没有什么办法能再拦住。

 

贺玄远远瞧着师青玄,他看样子是被这黑漆漆的悬崖吓到了,竟往回缩了缩,与崖边拉开了距离。

 

可贺玄的心口竟无端地开始慌乱起来,自打见到这传说中的悬崖,他的脑袋就有些发昏,再加上那白袍道人虽表面上是在同师青玄讲话,那不明不白的眼神却一个劲地往贺玄身上招呼,让他太阳穴突突地跳。

 

就在他恍神的一瞬间,他突然看见师青玄几步挪到了悬崖边,直愣愣跳了下去。

 

只留下了轻飘飘的几个字,他说,两清罢。

 

那悬崖许是真的深不见底,师青玄落下去竟无一丝声响,也不见惊起什么飞禽。

 

慌乱之中,贺玄只是草草向仍旧伫立在悬崖边的白袍道人粗略一点头,转身快步逃离这个地方。

 

可没走几步,他突然停住身子,突然从心底生出一股疯劲来,抄起手掌就要往旁边的一棵参天古树上劈去。可力气用到一半,他的动作骤然停住,他后悔了,可仍是来不及,有什么东西从他袖子里甩了出来,他伸手去拦,却只擦过指尖。那是师青玄的长命锁,没了风师的灵力浇灌,就成了一个普通物件,早不复往日流光溢彩,甚至平添了几道裂纹,那东西落地时,发出了一声本不应该属于这样老古董的清脆响声,随即四分五裂。

 

贺玄拦不住那长命锁掉在地上,就如同他拦不住师青玄直愣愣地落进悬崖一般。

 

众人皆道贺玄真不愧是绝境鬼王,背负着深仇大恨,和他的一众分身们竟能在上天庭逢场作戏,几百年来相安无事,无论悲喜,都能装的天衣无缝,不可能找出破绽。

 

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这辈子演的最像的,就是他不喜欢师青玄。

 

几百年的光阴过去,他的那点执念也慢慢被磨平,可贺玄发现,从小打大,从身死到成绝出世,做什么也从来都是事与愿违,不得善终。

 

他慢慢蹲下,看着那个已经不成样子的长命锁,他伸出胳膊,慢慢将那几个碎片勉强拼起来,用手轻轻摩挲着上面早已模糊不清的师青玄的名字。

 

他低下头,把脑袋埋进臂弯里,一代绝境鬼王,竟在空荡荡的山谷里痛哭出声。

 

人间四月春正好,可这深山老林里却没开什么花。

 

一阵清风拂过,慢慢试干了蹲在地上那人脸上的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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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微补充一下

这是一个有关因果轮回的脑洞。

前世贺玄将下辈子他与师青玄的姻缘换到了这辈子,

所以这辈子他跟师青玄就没有姻缘了,而上一世本应该有的结果“无法互通心意,不得善终”并没有凭空消失,被换到了这辈子。

下一世的我不是我,前世今生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谁也说不准。

 

上辈子换掉姻缘,这辈子换掉命格,一来一去,倒也公平。

往生崖和忘生崖其实是同一个东西……。到底被叫做什么,看有缘人心境,看他所求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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