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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玄】归去来兮——廉贞篇

--建议先看本篇

--归去来兮是整篇文的名字,讲的是前世今生,前世篇名叫廉贞,今生篇名叫七杀

--前世的身份设定属于自设,今生设定延续原作

今生篇 七杀 

 

北疆山地一处羊肠小道上,有两个人骑着马正慢悠悠地走着。

 

一阵风嗖嗖刮过,师青玄忽然打了个喷嚏,随即裹紧身上的狐裘,吸了吸鼻子,对贺玄道:“贺兄,你说,这次北边那帮蛮子降了之后,我朝能保几年太平?”

 

师青玄想听些诸如天佑我朝万世长安之类的好话,可偏偏贺玄不隧他的意,诚恳地答道:“这仗虽胜了,但并没有打得他们元气大伤,那蛮王未必服气,现任蛮王野心很大,只怕稍作恢复便会再次来犯。”

 

实话总是伤人心,师青玄一只手脱开缰绳,把手凑在嘴边哈了哈气,又揉了揉鼻子,半晌才道:“……你说,我死之前,还能见着他们俯首称臣,并入版图的那天吗。”

 

贺玄听罢,扭过头呸道:“什么死之前活之后的,净说着丧气话。”

 

师青玄嘿笑一声,没再接茬,专心赶他们的路去了。师青玄每次班师回朝都不愿意跟着大队伍浩浩荡荡招摇过市,总是和贺玄一起提前为队伍开路或断后;翻过这处险山,后面就都是些大道,若是再加快些脚程,到京城时兴许还能赶上家里泡腊八醋。

 

贺玄就跟着师青玄也有十多年了,至少在他的印象里,师青玄偶尔说话丧气的毛病是从少年时就有的。

 

那时贺玄也就十几出头,心高气傲出师下山没走多远便路遇强盗,身上被剑戳了几个大窟窿,倒在山林间等死。师青玄恰巧路过,将他救起,谁知师青玄不着急裹伤敷药,劈头盖脸就是一句:“这位兄台,你可得记住了,我叫师青玄,若是救不活你,你可得记着曾经试图救过你的大恩人的名字,过奈何桥前记得找阎罗鬼使给我美言几句,让我多活几年。”

 

若是说贺玄不想活,那都是骗人的,他身受重伤,哼哼都费劲,好不容易等来了个救星,却满嘴丧气话,当即被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师青玄见贺玄这幅勉强的样子,踌躇了片刻,又是补了一句:“我医术自救可以,毕竟肉是自己的,疼就疼了也不后悔,我若是一不小心把你治死了,那是你命该绝;你可千万不要记得我是个什么名号,过奈何桥前也莫要找阎罗鬼使申冤——”

 

当年重伤在身,又被师青玄好一顿吓唬,贺玄竟在朦胧之中就记住了眼前人的名字,本以为他与师青玄只是萍水相逢,伤好后各行其路,师青玄却对他说,几处大伤伤及了他的经脉,需要调养些日子,看他那副惨样也不见像是能有地方收留的,干脆带着贺玄回到了自己家。

 

从此,贺玄就成了师家的一份儿,虽名义上是个下人,但除却没有世家贵族血统外,过得与师青玄无甚差别。

 

师家先祖随着太祖皇帝定国安邦,乃一代名将,而师家,也是开国功臣里唯一留存下来的一支。

 

师青玄常感叹命数已尽,若是师家势力在朝堂里盘根错节,君主又几次三番想要剪除他们党羽,有盛极而衰的征兆来,如此感叹大势已去倒也情有可原,可师青玄是师家仅存的血脉,若他想把这血脉续下去,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事。

 

偏偏贺玄每每想起师青玄迟早要娶妻纳妾,就一阵胸闷——从少年时代起他就一直住在师家那个气派的将军府,后来入仕之后虽说为了避嫌在外另安置了宅邸,可为了共同商讨军务方便,在京城的大多数时候,贺玄还是宿在少时他在师府的那房间里。

 

若是将军府有了少夫人,恐怕他这个从山林里捡来的少爷就真的得挪窝了。

 

这是他们在一块的第十六个年头,马上第十七个年头就要到了。贺玄想起他跟师青玄的头一回就见面虽不甚愉快,但抛去这之外,贺玄不得不承认,师青玄最会苦中作乐,再险恶的境地也能被他说得风轻云淡,就像个没心没肺的白眼狼。

 

贺玄默默想象了一下十几年来好像从未长大过的师青玄领着孩子的模样,一阵堵心,干脆一扬鞭子绝尘而去,留下一个没心没肺的白眼狼在后面嚎着“贺兄等等我”。

 

贺玄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起对师青玄的念头竟变得如此偏激,贺玄不愿意听师青玄把死不死活不活的话挂在嘴边,是因为他实在不敢想像没了师青玄他将要怎么过。

 

贺玄和师青玄抵达京城的当天,皇帝摆了宴席以庆大战告捷,顺便给二位将军接风洗尘。

 

到底是皇家的宴席,不免有些束手束脚,接风宴散后打道回府,贺玄本想回自己的府邸,却被师青玄拖去了将军府继续喝酒。

 

贺玄就这么被师青玄搂着,后背细细地起了一层冷汗,连呼吸都有些不稳当,都是小心翼翼的,他生怕一个没注意哪口气儿没倒匀把师青玄惊得醒了酒,那他可就没有美人可抱了。

 

尽管师青玄的胡言乱语没有逻辑,但贺玄还是一字一句地慢慢听他说完。从他小时候如何被打,再到当时山林中一见,饶是师大将军将自己的生平,不论好事坏事对着贺玄说了一个溜够。

 

再过几天,就是师青玄的生辰,贺玄几次旁敲侧击问过他想要什么贺礼,竟是撬不开嘴,如今趁着这人醉酒,贺玄干脆顺口问了出来。

 

没成想,一听生辰两字,师青玄突然坐正了身子,两只眼睛就这么滴溜溜盯着他,半晌,突然趴在桌子上,头也不抬道:“贺兄,你可知道,为什么现在师家就剩我一个人了吗?”

 

师青玄的脸冲着桌子,声音有些发闷,贺玄一整颗心都被他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吓得提了起来,却仍是细心地俯下身子问道:“怎么?”

 

师青玄向他讲了一段往事。

 

约莫八九十年前,天下还未落定的时候,师家先人奉太祖皇帝之命去攻打南疆一个不成器的小国,那地方的人未受开化,但使毒使巫术的本事却是天下第一,那个小国的国主在国破之后,以自己九五之尊为祭品,亲自给师家满门下了一个毒咒——自此往后,师家的每一条血脉,不会活过三十岁。

 

后来他的一众亲人,都以自身性命验证了南疆秘术的狠毒,而如今的师青玄,过了生辰,就整二十八了。

 

师家先祖是开国将军,也是本朝到现在唯一没遭清理门户的功臣,原因只有一个——他们宗族只会一衰再衰,注定不会成长为左右皇权的毒瘤。

 

师青玄一席话说完,便倒头大睡,贺玄将他安顿回了屋子,自己却在将军府的院子里站到后半夜才走。

 

那晚,师大将军躺在自己的床上,做了场两个人的梦。梦里的一切都很圆满,叫他几乎以为是真的了,可晨起时,却没在身边见到他想见的人,愣了许久,回过神来,这才捂着脸兀自笑出了声。

 

喝醉酒之后,就敢动不还有的念头,搂不该搂的人。

但师青玄的贼胆也就局限如此了。

所以师青玄喜欢喝醉酒,尤其是跟他的贺兄一起,这样他干出些什么出格事儿来也可以将事情推到这佳酿头上,只可惜军中禁酒,四五年也就只能这么随意所欲一回。

师青玄想,若是他能天天碰到这酒坛子,也不知是好是坏。

酒醉过后,一朝夙愿得偿,可等醒来才发现是大梦一场,恐怕比从来没有过更削心腕骨。

 

师青玄酒后忘事,可该记得的两件事他全都没忘——譬如他终于揽贺玄入怀,贺玄又温柔地扶自己进了房间。

 

 

师青玄虽满嘴丧气话,却很有苦中作乐的本事,即便是从头到尾空欢喜,他也能捡起来一两件美事甜滋滋地品上好几天。

 

下辈子吧,师青玄想,那就下辈子吧,不要做个短命鬼,但一定还要再遇见贺兄,要把放在心头上的话说出来,连着这辈子的自己一起。 

 

贺玄得了半月休假,料理过琐事后,贺玄简单收拾了个行囊,向旁人说是要去游山玩水一番。

 

他曾偶然从国师处得知,北边有一崖,崖边有一道士,通晓前尘过往与来世命数,也能圆人夙愿,又是魂魄入轮回之地,固得名往生崖;得了空闲,贺玄自是要去碰碰运气。

 

国师对他说,这往生崖只为有缘人而开,若能寻到,也是命中注定。

 

贺玄最恨命这个字,若是这命拦着了他,他便要逆天改命,命是由自己说了算,轮不到旁的东西为他编排。

 

原本贺玄将自己的念头悄悄埋在心里,他不想让罪魁祸首白眼狼知道,可是那晚过后,他却觉得自己什么都藏不住了。

 

或者说,再藏着,就什么也抓不到了。

 

就算他不想承认,但那一晚后,贺玄发觉,这几年下来,他对师青玄那份越来越沉重的心思已经积压在自己胸口上这么些时光,几乎要坠折了他的腰。

 

临行前,贺玄向那个半吊子土大夫师青玄讨了一剂治心闷的药方,清苦药汤路上从未间断,却毫无成色,贺玄比谁都清楚,这是心病,却并未成疾,是他自己太过争气,想起师青玄就阵阵心悸。

 

贺玄顺着山路,竟真的寻到了一山崖,崖边矗立着一个白衣道人,似是等了贺玄许久。

 

还没等贺玄来的及行过晚辈礼,那道人便开口道:“等你许久,终于到了。”

 

贺玄道:“此处可是……”

 

“往生崖。”那道人抢过话,“你也不必拐弯抹角费口舌,我这就告诉你,诅咒无可解,而且,你们这辈子没有姻缘。”

 

贺玄心中一冷,犹如挨了一记闷棒,却仍不死心:“那如果……”

 

“你们命中没有姻缘,再怎样相悦也注定永远无法心意相通,这是命,改不了的,哪有什么如果?”道人蹙了蹙眉,“你不死心,那我可以告诉你,下一世你们会过得很好。师青玄这世不剩几年阳寿了,你何必执着当下?”

 

贺玄心底突然生出一丝嫉妒来。

 

那道人说是下辈子,那么这世便注定不得善终?

 

更何况,下一世的我不是我,贺玄想。

 

他也这么照实说了,他只要眼前。

 

“换了吧,还请前辈莫要拒绝我,将我二人来世的姻缘换到今生来,我只求一朝花前月下。”

 

贺玄再回到那羊肠小道上时,已经全然忘记了自己到过一个叫往生崖的地方。

 

但他心中隐隐知道,一切也许会变得好起来。

 

贺玄归心似箭,也就没有在到处游山玩水,一来一回也只用了七八天光景。贺玄抵达京城的时候,是正月十五,师青玄笑着对他说:“贺兄你回来便好,赶上上元节,又为你接风洗尘,好叫我做一回东家的瘾。”

 

酒桌设在师青玄房里,只有两碗汤圆,几道菜,一壶酒。

 

师青玄没动筷子,只是捏起酒杯来轻轻抿了一口,沉吟许久道:“贺兄,我有几句话要同你讲,怕隔墙有耳,你凑过来些。”

 

贺玄当即心下一冷,也许是什么要紧的政事,便没细想,暂时抛去了他那些波涛暗涌的念头,乖乖将耳朵贴了过去。

 

师青玄原本是真的有正经事要同贺玄讲,但大抵是那口酒灌得他心神有些混乱,贺玄将身子倾过来之后,他竟一时忘了要说什么。

 

烛光摇曳之下,那个人的侧脸,也是极好看的。

 

师青玄的目光落在了那张薄唇上,酒壮怂人胆,他脑袋一热,就这么凑着亲了上去。

 

万事只需要一个开端,一旦起了头,接下来的什么都会肆无忌惮起来。

 

现实总比梦来得要疯狂的多,就比如眼下,这位置就跟师青玄前些日子梦到的整反了过来。

 

贺玄伏在他身上,却又怕压着他,用一只手肘撑着床,另一只胳膊不死心地要将师青玄搂在怀里。

 

他怕眼前这人溜走了,他们也不剩多长时间了。

 

折腾了一宿,师青玄一觉睡到了晌午,慢慢悠悠吃过饭,才想起来他的正经事。

 

饶是师青玄到了此刻,才真正理解到了周幽王的心境来,说什么红颜祸水,那是他们没碰见心尖上的人,要是真的有,天大的事儿也得往后头排。

 

当朝皇帝是个野心大的,好不容易将北边那帮人揍老实了,竟然想就这么乘胜追击,将那块地方一举拿下。正月过完,就会让他们再赴北疆,名义上是整顿军队,实则是让他们待命,等皇帝一声令下便行动。

 

他们回到军营的时候,二月已经快过完了,但那里的天气同他们走时一样冷,像是什么都没变,但又一切都翻了个新。

 

到底如同师青玄预料的一样,他们没等到皇帝让他们动手的密令,却等到了蛮人的偷袭。

 

那日贺玄同师青玄一起在营内巡视,一支不知从哪飞来的箭,直直冲着贺玄而去。

 

贺玄却是没留意到,师青玄一把将贺玄推开,他自己因为躲闪不及,箭头刺入了他的胳膊。

 

军医将箭取出来之后,发现那钢制的箭头上竟有几分乌黑,仔细验过才道是这箭被淬了毒。

 

箭杆上有蛮族皇室的家纹,留下这样大的破绽,只怕偷袭是假,宣战是真。

 

那箭一开始虽是冲着贺玄不假,但放箭人的目标根本不在贺玄身上,如果那箭一开始便冲着师青玄,那么最后中毒死的,定是贺玄,因为贺玄一定会为师青玄挡掉致命的一箭。

 

现在所以倒过来也是一样的。有十几年出生入死的情分在,想要杀掉师青玄,只要伺机把箭对准贺玄就好。

 

军医从未见过这样的毒,就算是能研制出什么方子来,师青玄也绝对等不到那碗救命的解药。

 

帅帐里,贺玄屏退了一种闲杂人士,坐在师青玄的床上,就这样搂着他。

 

师青玄出了一身冷汗,在贺玄怀里直哆嗦,嘴唇也渐渐泛白,可就算是这样,他也突然伸出手来,捏了捏贺玄的脸道:“我真想亲亲你,可惜我中了毒,我不敢。”

 

贺玄将揽在师青玄胸前的胳膊紧了紧:“少说些话。”

 

师青玄轻笑一声:“那可不成,还有话没交代呢。”

 

儿女情长大抵就是如此,天塌下来的大事,也要往后面排。

 

师青玄固执地捉住贺玄的手,死死攥住了道:“答应我,如果真的有什么转世轮回,下辈子你我二人都不要从军了,也不要习武,什么打打杀杀的,要离得远远的,你头脑这样好,下辈子就做个书生吧,定是个状元郎。”

 

贺玄亲了亲师青玄的发顶,算是默许。

 

“这军营交给你,替我打场胜仗回来,好不好?”

 

“闭嘴,少说些丧气话。”

 

师青玄就这么在贺玄的怀里睡着了,再也没有醒过来。

 

命该如此,谁也改不了的。

 

那场仗打的很凶猛,主帅死于敌人毒手,师家的最后一条血脉也终于印证了南疆的巫术究竟有多厉害,师青玄的副手在那场战役中接了他的位置,领着全军上下,也不知道从那里烧出了一股狠劲,跟同样不要命的蛮子们非要拼出你死我活。

 

多少慷慨悲歌,英雄人物,也不过是史书上的两三行。

 

那场仗胜了,胜得很惨烈,主帅的死为两国的虚假和平撕开了个仇恨的口子,也不知是不是遂了天意。

 

战后,北边那帮蛮子投降,向中原俯首,从此作为一个郡并入版图。

 

回朝之后,贺玄自己交了从师青玄手里接过来的兵权和帅印,从此再不问政事。

 

从北疆归来之后,贺玄落下了一身病,元气大伤,无论怎么用药都也不见成色,又或者说——缺了能治他身上百病的土大夫师青玄的一张方子,贺玄的病,永远不会好起来了。

 

在万里河山归于安定的第五年,贺玄受了场风寒,积攒在体内的疾得以趁虚而入,在一个有风的晚上,终于是没跨过那道坎,撒手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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