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练软笔字时突如其来的脑洞
----也许有点意识流
沈清秋曾经是教过洛冰河写字的。
也许是心血来潮,时候不长,但的的确确是教过的。
他没像寻常人家哄孩子写字一般教洛冰河写名字,而是捏了笔,在纸上一笔一划地写着数字。
洛冰河清清楚楚的记得,沈清秋写到八的时候手下顿了顿,似乎是下了很大决心才将腕子又沉了下去。
可笔尖触到纸的一瞬间又后悔了,干脆直接把笔挂回了笔架子上,只留纸上八个完整的字和一个浅浅的墨点。
沈清秋甩甩袖子,掏出他那柄折扇来,对洛冰河道:“这些够了,你拿笔写几个试试,写好了,我带你下苍穹山。”
当时洛冰河刚刚拜入苍穹山不久,这是师尊对他的第一点好,洛冰河有些受宠若惊。
他悄悄在衣服上抹了抹他有些脏的手,站在书案前时,又有些不知所措。
“就用我刚才拿过的那支笔,在纸下面接着写就成。”沈清秋冷冷开口,洛冰河唯唯诺诺地应了。
那是洛冰河第一次接触文房四宝,拜入清静峰后,耳濡目染,此时竟也学得有模有样。
沈清秋见了他写的字,久违地挤出一个笑来,道:“稍微收拾一下,过一会儿我们就走。”
沈清秋带着他进到了闹市里一处楼前,脂粉味浓得没进门十步开外就能闻见。
洛冰河大抵猜出了这是什么地方。
沈清秋倒也没想败坏孩子,只是让鸨母取了笔墨纸砚,领着他坐在堂里的一角,描摹沈清秋亲手写的那八个大字。
没过多久,门口一阵骚乱,一个百战峰弟子几步冲到他眼前,单手揪着他的领子,将他从位子上拖起来,末了还扇了洛冰河一个耳光,几乎要把瘦弱的他掀翻到地上。
“沈清秋这无耻小人在上面寻欢,你这做徒弟就在这楼下给他放风,你须也得知道什么叫礼义廉耻!”
那时,他正想仿着前面的笔迹瞧瞧自己能不能写出个九来,就硬生生被这一耳光给打断了。
不过也许比他师尊稍微好一些,沈清秋在纸上只留下了一个似有似无的墨点,他则划出了一笔稍有扭曲的横来。
在清静峰不甚愉快的那几年时光,他再也没有碰过师尊刚刚用完,还捎带余温的笔,每每只是折一枝枯木,在黄土上临着记忆中的贴。
也许他天生就不是这块料,即便从无间深渊里出来再次入世,临名家名帖,他也永远写不好那个九字。
后来,洛冰河从秋海棠那知道了她与沈清秋曾经有过的那一段少年欢喜,即便是再罪大恶极的人,也总会有那么几件不足为外人道的往事。就如同沈清秋无疾而终的姻缘,也如同他做清静峰弟子时对师尊的那点期待。
一把火烧掉竹舍之前,洛冰河曾把沈清秋的书房翻了个底朝天。
却也只找出一篇陈年手稿,是太白的一首将进酒,落款时间是仙盟大会他落下无间深渊的那天。
一笔一划,能构造四方天地,能勾出旧事,也能将思绪顺着笔尖引到纸上。
洛冰河就这样将这张字揣在袖子里,去探望了他的阶下囚。
沈清秋身上的衣服早就被血染成了暗红色,见洛冰河来,也不管是否会牵动身上那些可怖的口子,依旧把身板挺得如同他做峰主时那样端庄。
然后对着洛冰河说了一句不怎中听的话。
洛冰河倒也没恼,对沈清秋说,他腻了。
风轻云淡,就如同少年时沈清秋说要带着他下苍穹山一般。
沈清秋听完只是笑,他说,拿些纸,我要修书一封请我掌门师兄来。
沈清秋就是这样一个人,沦为阶下囚,也要保持住他最后的矜傲。
但他也就是这样一个人,临到死也要拽上这么唯一一个从头到尾都真心实意待他的人,替他做这黄泉路上的问路人。
信上的字是沈清秋沾着自己身上的血写成的,没有章法,笔画一深一浅。
那信书完之后,洛冰河就卸掉了沈清秋两只胳膊。
洛冰河这一次才真的抚到沈清秋的手掌,掌上有薄茧,不像握剑的手,也不像拿笔的手。
洛冰河想起当年清静峰上的字来,从一到八,就像是在慢慢走过一生。
那只捎带余温的笔,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点燃了他心底的欲念。后来坠下无间深渊,那里的熊熊烈火,助他的歪心思愈烧愈旺。
自始至终,沈清秋用的都是同一只手。
笔底有七八旧事,或悲或喜。
却全然不似沈清秋的落笔即悔,洛冰河的戛然而止,不得要领。
谁也写不好这个九字,谁也偷不来这天长地久。